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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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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

“壓歲錢?”饒是此時悲涼如孟禾鳶也忍不住發笑,“我又不是小孩子,哪來的壓歲錢。”,她心頭暖暖的,只有父親和哥哥給過她壓歲錢。

顏韶筠在孟禾鳶希冀的眸子裏牽了她的手,往外走,孟禾鳶猶豫道:“今日除夕,兄長獨自離去,怕是不合適。”

顏韶筠側目淡言:“無妨。”

孟禾鳶便不再多言,任由顏韶筠拉著她,從最近的小門出去,門外有一輛馬車停著,二人上了馬車,一直在路途中,顏韶筠始終未放開她的手。

孟禾鳶問:“我們這是去何處?”

顏韶筠:“待你去了便知道了。”

孟禾鳶對上了他的瀲灩的眸子,像是漩渦一般要把人吸進去,一個不可遏制的念頭隱隱浮了上來,孟禾鳶不敢去想,怕希望越大,失望就越大。

懷揣著忐忑,馬車在一刻鐘後停到了一個地方,孟禾鳶沒動,心如擂鼓,顏韶筠掀開車簾:“下來吧,應該等急了。”

只一句話,她的心落回了原地,淚意一瞬便浮現了上來,她惶惶下了馬車,面前是一座雅致的小院兒,院門虛掩著,裏頭傳來說話聲,孟禾鳶上前輕輕推開了屋門,入目是一張餘韻猶存同她有五分相似的面容。

婦人著素色對襟長衫,面容帶著淡淡的憔悴,她素來愛美,頭上總是簪著父親給她買的絨花玉簪,旁邊是一位面生的媽媽,應當是顏韶筠安排的人。

言氏驟然一瞧見孟禾鳶,當即淚就下來了:“阿鳶,是阿鳶。”,她急切的上前要抱她。

母女二人抱頭痛哭。

“我的乖兒,你、你過得可好?你父親的事可有連累到你?是娘沒用,幫不了你父親,也沒辦法陪在你身邊。”言氏看著眼前自己的掌心肉,比以前瘦了,一副病怏怏的神色,心疼的難以呼吸。

孟禾鳶驟然見到了母親,委屈之意似海浪噴薄,鋪天蓋地的湧了上來,她自小在家中雖被孟老太爺當做表率一般拘著,一動一靜間頗有大家風範,可父母卻從未拘過她,如今她見到了母親,才知這世上還有依靠和支撐的慰帖。

“我、我好的,娘,沒有父親之事沒怎麽連累到我,娘好好的阿鳶就放心了。”孟禾鳶靠在她懷中,哭的淚珠斷了線似的。

顏韶筠在一旁靜靜的看著,不作聲響。

言氏意識到了還有外人在,抹了抹淚,牽著孟禾鳶走到顏韶筠面前福身,顏韶筠蹙眉,擡手便要阻攔:“言夫人,晚輩受之不起。”

言氏卻堅持要行禮:“這禮,顏大人受的起,您擔著風險救下民婦,還為先夫奔走,此情民婦無以為報,來世當牛做馬也在所不辭。”,她話語堅硬道。

孟禾鳶仿佛意識到了什麽,喃喃:“娘……”

言氏擡頭看著他:“但是,阿鳶受了這麽多磋磨,我這當母親的實在沒辦法看著她在那虎狼窩裏,恕民婦直言,還請顏大人高擡貴手,放過阿鳶。”

孟禾鳶忍不住低聲道:“娘,是我自願的。”

言氏嚴厲低喝:“住口,你怎麽想的我還能不知道?我以母親的身份告誡你,你父親的事兒,不準再管了,以後也不許再提起。”

孟禾鳶不可置信:“娘……”

言氏轉頭祈求的看著顏韶筠:“顏大人,你的身份同我們鳶娘……糾纏,那是叫她去死啊,這個世道對女子不善,外人不會糾結誰對誰錯,被傷害的一定是鳶娘,大人放我們娘倆離開京城罷,日後山高水長,我們離得遠遠的,再也不會回來。”

孟禾鳶心痛如絞的抓著言氏:“可是、可是爹爹是被冤枉的,娘……我,女兒做不到不管啊,還有兄長,兄長和嫂嫂也不能白白離開。”

言氏又何嘗不知,她別過臉硬下心:“過去的事就叫它過去罷,看好眼前才是最重要的。”

顏韶筠垂眸淡淡的看著他們,殘忍的說了實話:“您的丈夫,犯得是通敵叛國的大罪,齊朝律法言明,通敵罪,誅連三族,主犯斬首,親眷流放充軍,如果無法洗脫罪名,您的女兒生生世世都要背負奸臣之女的名頭,餘生活在恐懼和欺害中。”

“就算你們離開京城了又如何,孟逸寒這些年得罪的仇敵還少嗎?”,顏韶筠點到為止,“你們先聊,明日早上我來接你。”他不容置疑的對孟禾鳶說完便轉身離開了。

言氏捂著臉頰嗚嗚的哭泣,那一晚,孟禾鳶久違的被言氏抱在懷中,二人說了大半夜的話。

言氏真的做不到那麽自私,為了洗脫丈夫和兒子的冤屈就犧牲女兒,孟禾鳶安慰她,就算爹爹和兄長並沒有按照最後的預想洗脫罪名,目前也是為自己尋一條出路,活下去才最重要。

更何況,顏韶筠待她是不錯的,二人各取所需,該利用和保護自己的時候她絕不會猶豫和手軟,她左右也沒失去什麽,真心假意本就分不清楚。

天亮時,言氏睡了過去,孟禾鳶睜開清明的眼睛,外頭天色未亮,她輕手輕腳的起身,穿好衣服往院子裏走,此處靜謐,屋內陳設雅致溫暖,看得出來那人上了心。

門外果然停著馬車,孟禾鳶不再猶豫提著裙子上了去,意外的是顏韶筠坐在裏頭閉眼小憩,衣裳倒是換了一身兒,眉宇間不見疲乏,坐在馬車裏頭對她的上來沒有表露出驚訝。

“我娘只是太擔心我了,還望兄長莫要介意。”,孟禾鳶垂頭喪氣的說。

顏韶筠勾起她的下頜,巴掌大的小臉觸手一片溫潤滑膩,“你娘說的沒錯兒,我們二人糾纏,見不得光,你不怕?”

孟禾鳶被迫仰起了脖頸:“怕,只是橫豎都是死,希望死得其所。”

顏韶筠微微湊近,視線流連在她的臉上,“阿鳶,你實在太招人了。”

她的下頜被掣在大掌中,迎上了他的視線:“恕鳶娘不知,我自問恪守規矩,從不逾矩半步,這招人一詞鳶娘擔不起。”

顏韶筠似笑非笑的看著她,遂狠狠的咬在了她的唇上,思緒回到了三年前的春日。

那年他在屋外意外偷聽到了郡主在商議他的婚事,他們口中的女子便是孟家嫡長女,說的天花亂墜一般的好,才學美名無一不聲名遠揚,只是出身有些瑕疵,她的母親年輕時是一名舞女,註定了她與勳爵人家無緣。

起先顏韶筠不僅無感,還有些反感,他心思都在政務上,現在要給他同一個陌生女子綁在一處,他沒有心思也不想,但礙於父母之命,他也沒辦法說什麽。

後來他便沒再想這件事了,再往後聽聞這個姑娘被西府捷足先登的訂下來了,郡主直呼可惜,顏韶筠倒是無所謂。

直到那日宜春酒宴,府上釀的宜春酒已經成熟,宴請相熟的好友婦眷在東府百暉園舉辦宴會,其中便有孟景洲夫婦攜帶親妹出席,表面是參加宴席,實則是暗暗叫定了親的男女人家相看一眼,交換一下信物。

他嫌啰嗦便找了個理由沒有去,獨自躺在百暉園的樹上喝酒,直到樹下來了一位姑娘,和她的女使鬼鬼祟祟的拔著酒塞子偷喝。

那女使還一臉忐忑的說:“姑娘,您還是別喝了,叫大爺知道了要教訓您。”

那姑娘好奇的聞了聞:“酒宴酒宴,不喝酒怎麽行,就叫我嘗嘗,就一口。”

女使嘟囔:“未來姑爺還等著見您呢。”,那姑娘猶豫了一下還是好奇心占了上風。

顏韶筠偷聽著這才知道樹下那個偷喝酒的姑娘是顏韶桉的未來妻子,也是差點成了自己妻子的人選,同他們顏府還挺有緣分,他面無表情的想到,仰頭又喝了一口。

堂堂將軍府的嫡女連酒都沒喝過,可想而知家中多麽寶貝,那姑娘偷喝了一口,被辣的嗆聲咳嗽,呸呸了兩聲,顏韶筠暗自嗤笑,到底是不懂得欣賞好酒。

“姑娘,您還是別喝了,辣到了吧。”女使用帕子擦了擦她的嘴角,孟禾鳶雙眸泛起濕潤的緋紅,“不知這酒是何人所釀,怎麽這麽辣,我瞧爹爹和哥哥平日喝的噴香,誰知竟是這種味道。”

“釀酒之人”在樹上靜靜的聽著,垂眸透過樹影婆娑,那姑娘又托著下巴:“若是酒是甜的就好了,一點點甜。”

女使嬉笑:“那不成飲子了。”

樹上的顏韶筠大馬金刀的靠在枝幹上,看著手裏的酒瓶,嗤笑,暗道一聲沒眼光,後來那姑娘紅著一張臉走了,樹下落下一只淡粉的香囊,上面繡著合歡花,瞧著像是要同男方交換的信物,顏韶筠跳下了樹,撿了起來,嫌棄的掂著。

好俗氣的東西,隨後便打算找侍女把東西還回去,但因著臨時有事便忘在了腦後。

後來再見時,是顏韶桉新婚第二日,她作為新婦身穿了一襲霧藍色滾金褙子,襯得膚色極白極耀眼,笑意肉眼可見的奪目,翡翠瓔珞加身,容色艷華,如春日盛放的海棠。

坐在顏韶桉身側,面頰氤氳著淺淺的羞紅,顧盼生輝,滿心滿眼都是嫁過人的歡喜和希冀,顏韶筠別過臉,眸中俱是輕蔑,果然甚是沒有眼光。

她站在身前給自己敬茶,那一雙手嫩如水蔥,一舉一動都克己守禮,絕不逾矩,好似那日樹下偷喝辣酒的姑娘從未出現過一般。

後來他外放出京,再也沒見過她,再回來時政務繁忙,只是聽說過她在西府過的不怎麽好,而後便是百暉園她無意跌坐在自己懷中,顏韶筠恍惚的想,像是掐了一朵嫩出水兒的嬌弱海棠。

顏韶筠左思右想,她定然是故意的,就像是三年前的那樣,表面乖巧聽話,骨子裏還有一絲不服,背著所有人在樹下偷偷喝酒。

他看向孟禾鳶的視線不自覺帶上了輕蔑,卻不由自主的想靠近,看著顏韶桉親近旁的女子而冷落她,心裏不免快意,看,果然說你眼光不怎麽地。

他瞳孔散漫著,手卻不自覺收緊了下頜,孟禾鳶吃痛的吟了一聲。

顏韶筠松開了手,她的下頜被攥出了絲絲的紅痕,看起來可憐極了。

他沒有說話,淡淡的看了幾眼後覆身深而重的吻著她,唇瓣撚著唇瓣,鼻息間繚繞著淡淡幽香,孟禾鳶被箍在懷中,她的心被迫推著往前走,層層疊疊厚厚的繭殼被輕柔的剝了開來,露出了柔軟的內裏。

“兄長昨夜帶我來看我娘,會不會被那些人發現?”她擔憂的問,後知後覺的有些招搖。

顏韶筠撫了撫她的發髻,淡淡嗯了一聲:“會。”

孟禾鳶心驟然被抓緊,卻聽顏韶筠說:“此人你可想抓到他?”

孟禾鳶怯怯擡頭:“可以嗎?”

顏韶筠手指碾上她的唇珠,“你想就可以。”

孟禾鳶蹭了蹭他的手指,嗓音輕柔卻堅定:“我想。”,隨即她想到了什麽,出聲問:“顏韶桉那事可是兄長做的?”

驟然聽到他厭惡的名字,顏韶筠眸中晦暗,有些不悅:“提他做什麽。”

“最開始的謠言,到後面的朝堂之事,都是兄長一手操控對嗎?”她仿佛沒有聽到似的,固執的問。

顏韶筠不自在的別開臉,話語生硬:“我只是順勢而為罷了,謠言那事不是我做的,怎麽,你心疼了?”,他蹙眉問,那廝聒噪的很,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,腳踩兩條船的事兒幹的相當順手。

謠言不是他幹的?孟禾鳶詫異一瞬,覆而聽道他的話,急急道:“自然不是,我只是問問罷了。”

說話間,馬車停在了門口,顏韶筠松開了大掌,“好了,你先回去罷。”,孟禾鳶瞧他一下子冷冷淡淡的模樣,心裏頭某個地方沈了幾分,難以言喻的失落冒了上來。

張了張唇想說些什麽,卻怎麽也發不出聲兒來,便只好縮回了探出去的角,“是。”,她提著裙擺下了車,顏韶筠松了眉眼,煩躁的摁了摁眉心,他袖子下露出一角淡粉色,手心捏著。

今兒是大年初一,人人都忙碌著,王媽媽得了信兒,低垂著頭在小門處候著她,二人小心的往霽月居而去,免得被人碰上了有嘴說不清,只是在一處廊廡下,她碰上了最不想碰見的人。

梅臻兒臉色憔悴了不少,隱隱有哭過的痕跡,瞧方向像是從東府剛出來,孟禾鳶瞥了一眼,本想躲開,卻被梅臻兒眼尖的瞧見了。

“孟禾鳶。”她尖聲喝到,隨即快走幾步攔在了孟禾鳶身前,身前隱隱瘋癲:“都是你,你這個賤人幹的好事,是不是你同顏閣老說了什麽,才叫他見死不救,我就知道,你就是一個掃把星,害了你父兄還要來害二爺。”

孟禾鳶眼神一淩,使了個眼色給王媽媽。

王媽媽接受到了,上前一步劈手狠狠給了梅臻兒臉上一巴掌,梅臻兒被打的踉蹌後退一步,罵聲戛然而止,不可置信的看著她:“你敢打我,你、你敢打我,我是西府的當家主母,我是正妻,你竟敢對我不敬。”

王媽媽啐了一聲:“憑你?下賤坯子,沒教養的東西,張嘴便罵,沒一點兒主母的德行,老奴便鬥膽替沈太太好好教訓教訓您,好叫您知道,這人啊,落魄一時得意一時,勸您好好珍惜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富貴日子,免得到時候自己又抓不住,什麽屎盆子都往我們姑娘身上扣,到處攀咬人。”

梅臻兒氣瘋了,捂著臉頰顫抖著嘴唇瞪著她們,“你、你一個人人唾棄的罪臣之女也敢好意思說我?都是因為你,二爺才被大理寺帶走。”

孟禾鳶眼神淡淡:“我是罪臣之女,所以你最好小心些,光腳的不怕穿鞋的,免得哪一日你便摔了一跤。”

梅臻兒摸著自己的肚子,扶著身後的若梨喃喃:“你、你休想動我,我、我是二少奶奶,任二爺多念念不忘你,這主母的位置還是我的,我、我只是為了自己罷了,為了我的孩子,二爺不會怪我的,不會怪我的。”

若梨突然說:“奶奶,該喝藥了,今兒個您藥還沒喝。”

梅臻兒驚醒了一般,神色惶惶,再也沒看孟禾鳶,繞過去走了。

孟禾鳶卻猶疑惑的看著她倉皇的背影,若有所思。

“去,打聽打聽,那謠言從何處而起。”

王媽媽領會了她的意思,匆匆的又往外邊兒去,孟禾鳶揣著一肚子疑惑回了院子裏。

夜半時分,屋頂上趴著一處暗衛,打了個哈欠,他成日裏盯著那個小院子,裏頭也只是一個婦人每日坐在院子裏繡繡品,一坐便是一整日,無聊的要命。

他昏昏欲睡間,突然一抹身影帶著鬥笠從巷口而來,高大挺拔,極為輕巧的腳步聲驚動了在屋頂打盹兒的暗衛。

他屏息凝神,這聲音一聽便是個內功深厚的練家子,那身影擋著面容,潛入了小院,暗衛趕緊飛身入內,揭開了屋頂的瓦片。

屋內燈火清明,那身影拿下了鬥笠,露出了一張熟悉的面孔。

“什麽,你看清楚了?確定是他?”太師椅上的人暴喝一聲,倏然湊近問。

暗衛垂頭:“是,小的不敢隱瞞,那人脖頸處有一道疤痕,是黑水城外山崖上小的親自砍的,千真萬確。”

人影跌坐在太師椅上,面容扭曲:“竟然,他竟然真的回來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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